不论河山

春风疑不到天涯

问雪有愧

主佳昱(一点点虐

带云次方




1

这已经数不清是蔡程昱上的第几个央视春晚。

马佳今年有个地方台的录播,早早弄完,回了北京老家,有机会一家子吃个正儿八经的团圆饭。电视上放着中央1台的直播,主持人声音热情高亢,把人心也催得发暖发涨。

蔡程昱节目出现时,马佳同志正带着一手雪白的面粉逮狗。果冻老当益壮,年纪越长越喜欢热闹,饱受折磨的最终还得是它爹。

节目单早就长在了马佳的心里,蔡程昱的四重就在一个无聊至极的语言类后边。小品结尾那句齐声的“新年快乐”一出来,马佳的心肝就下意识颤了一下。


他突然想起来一个晚上,大概是初秋吧,北京有很大的风,刮得人睁不开眼。

那孩子钻到自己怀里,整个人暖呼呼的。温度一靠近,马佳的心尖就不争气地猛颤了一下。

“佳哥。”蔡程昱平日里说话又仔细又软,眼睛亮亮地看他“我听到了。”


蔡程昱的嗓子跟他的眼睛一样亮。

当年俩人一块儿参加那个节目,好多女孩儿都给蔡程昱的嗓音下过很精准很美的定义。马佳一条条翻着看过,承认自己说不出来,又觉得自己能体会更深。


到了蔡程昱的唱段,咬字、发声位置、情绪,马佳挑不出一点毛病。春晚僧多粥少,一首歌恨不得掰成四十九块。

能在这样二十几岁的年纪,分到这么多词儿……


他就是无所不能。

马佳扯着狗腿回到案板旁边,心说郑云龙预见性的确还行。无论是对程昱的未来,还是对他俩的未来,看得一清二楚。


“好听。”小外甥女刚上小班,指头葱段似的,直往屏幕里蔡程昱的脸上戳。镜头很快转移,切到另一位老艺术家脸上。小外甥女失望地放下手,嘴撅起来,审判似的盯着屏幕。

马佳乐了:“您这是觉得好听还是觉得好看啊?”

小外甥女讳莫如深地摇摇头,依依不舍地到桌子上啃甜瓜去了。


饺子皮儿一个个成了形,蔡程昱的节目到了尾声。马佳看似随意地瞟了眼屏幕,刚好切到蔡程昱的正脸。那么两秒出头的时间,镜头换成全景,马佳收回了眼光。

他赌了点儿跟导播的默契,或者说赌了点儿跟蔡程昱的缘分。

代价是一张饺子皮,彻底歪斜在手中无法补救,被马佳重新揉成了小面团。


蔡程昱脸上的痣终于还是没了,脸侧线条变得清晰。

“是个大人了……”他自言自语出了声。

小外甥女过来摇他膝盖:“什么是大人啦?”

马佳也不擦手,直接去刮她的鼻尖。好好一漂亮姑娘成了半个丑角,却还是乐呵呵地等着解答。


“你,你是个大人了。”马佳搪塞她。

小姑娘喜不自禁,激动得就差骑狗下楼征战了。



果然是小孩子,果然是小孩子。

程昱当时和他一块儿故宫边儿看雪,脸冻得发红,急急地从砖瓦上揽下一捧,想使坏往马佳身上泼,却被棉衣禁锢得过于笨拙,洒了自己满头满怀。马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不忘把蔡程昱通红的手捂在掌心搓一搓。


“你别笑!”蔡程昱只许州官放火,自己笑够了就来制止马佳,偷摸着往马佳脸上弹雪粒子。

马佳把蔡程昱的胳膊抓住交叉,按在他自己背后,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
“果然是小孩子。”

蔡程昱用脑袋顶他:“没小多少!”




2

可能只有蔡程昱一直坚定地相信,七年和其他任何被定义为阻碍的东西都根本不算什么。他身上有种很动人的理想主义,和他的少年气一起,让马佳第一次主动牵他手时感到安心的凛然。


关系彻底冷淡那晚,马佳找来郑云龙,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一夜的酒。

马佳很少借酒抒发什么情绪,只有那一天,他一杯杯灌进去,企图赶紧到达人们说的烂醉状态,把蔡程昱从脑海中暂时地驱逐出去。郑云龙沉默地看着他,没忘记拿出手机跟阿云嘎报备。

马佳气不打一处来,觉得哥们儿在这边受了情伤,气氛烘托到这儿了,你竟然还有空给那谁谁谁说“晚点儿回去”,真是够不给面子的。

郑云龙拍拍他肩膀,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。


他说:“你也真舍得。”


带着很轻的叹息声,马佳的眼眶一下就红了。




3

他不敢想蔡程昱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,只是偶尔听到郑云龙无意间的透露。


蔡程昱办个人音乐会啦……

蔡程昱出演歌剧啦……

蔡程昱又有中央台的通告啦……


郑云龙从来不提蔡程昱的情绪,马佳也不会问。

他抢到了蔡程昱参演歌剧的票,盯着屏幕看了好久,最后给郑云龙打了个电话。

“你有空吗……去看看程昱的演出,我送你张票,位置很好。”

郑云龙一时语塞:“你怎么净干这些别扭的事儿,不想去就不去呗,还得把票送出去?”

“位置太靠前了……”马佳嗓音发涩,“他一眼就瞥见了,空荡荡的,多难受啊。”


郑云龙收了票,挂了电话。坐在他对面的蔡程昱神色如常,甚至抬头对他笑了笑:

“那哥,我就不给你留票了。”

郑云龙看着他不说话。


蔡程昱捧着白瓷杯,热水的雾气扑在他脸上,变成细碎的水珠。蔡程昱感觉自己的视线慢慢模糊,大颗的泪珠落在手背上,他狼狈地伸手遮住眼睛。

“我不在意的,真的。”




4

马佳老早就知道蔡程昱喜欢他。

小孩儿坦坦荡荡的,肆无忌惮地偏爱自己。舞台上炽热的眼光,就那么直率地钉在自己身上,仿佛身边其他人都成了另一个图层。

马佳平日里喜欢玩笑话,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混在一块儿也不显得突兀,甚至放得更开。赶猪追黄子,跟龚子棋扭打,穿着大褂说相声,二百五的事儿干得多了去,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害臊。


但蔡程昱不一样。

在蔡程昱面前,马佳总是拘束着的。他说不清那种感觉,那种手足无措的,不该出现在年长者身上的小心翼翼。“佳哥”两个字带来了责任感,蔡程昱少年老成的气质让他心酸又克制。

所以当他从那些目光中看出蔡程昱的感情时,他受宠若惊地红了眼眶。


这怎么能行呢?

你不能毁了他。


蔡程昱表白那天也在冬日。两个人在厚雪上漫步,脚印很快被新的飞雪填满,深蓝的伞为他们挡出一片小小的天。

“佳哥,你换个手打伞呗。”

马佳不知道他心思,愣了下,把伞换到右手。

下一秒,蔡程昱微凉的指尖就钻进了他空出来的左手指缝。

他们扎实地十指相扣。


马佳转头,对上蔡程昱认真又坚定的眼睛。

他说:“佳哥,我爱你。”


现在的人总喜欢给爱找各种含蓄的同义词,拜托月光,借用白雪。但他身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毫无犹豫地,给了他掷地有声的三个字。

马佳没能拒绝。


路灯年久失修。

他们在雪光里试探着接吻。




5

阿云嘎这人巨烦,纪念日总要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。

以前的蔡程昱看到后顶多乖乖点赞,自从谈恋爱了身板立刻硬起来,把手机屏放在马佳眼前晃晃。

“佳哥,”他笑着说,“咱们以后,也结婚吧。”


这段记忆总会在马佳的梦境里循环播放。

所以马佳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心境。


他那时很震惊,心跳一滞,额头沁出冷汗。马佳突然发现,其实自己根本没想过和蔡程昱的未来。或者说他好像下意识觉得,蔡程昱永远是二十多岁的蔡程昱,这样的青春,马佳乐意奉陪。但他想不出来以后几十年甚至垂垂老矣的两个人,他根本不敢想。


“程昱……”马佳低着头,双手紧握,“对不起。”




6

“我是个混蛋。”马佳又灌了口酒,给自己下了个定义。

郑云龙支着脑袋看他:“你是个痴情的混蛋。”


“你从一开始就是别扭的,你瞻前顾后,以为自己把蔡程昱摸透了。我看你还没他成熟。”

“舍不得又放不下……马佳,你总觉得他年轻,明后天碰着个好的就把你忘了。你到底明不明白,他对你的心思有多深?”


马佳合着眼嗤笑:“他得结婚,像别的青年一样。他得干干净净地站在台子上,他的人生,他的辉煌,才刚刚开始。”

“郑云龙,我们跟你们不一样。或许是我命差,我遇见他太晚了。”


“你知道吗,我确切地认识到——”

“我会毁了他。”


他一遍遍重复着最后一句话,在郑云龙怒其不争的眼神里昏睡过去。




7

他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下雪的北京。

雪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,印子尽头有两个昏暗的身影。


他们紧紧拥抱着,

在雪光里接吻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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